只要向公共水龙头那头张望,泽红的脸就在光影中闪烁。
泽红和她的白铁皮水桶闪闪发光。水桶旁边她弟弟蹲在水沟旁全身赤裸。王弟周身是疮,紫红色的疮一只叠一只,很多年后才知是罕见的病,当年只道是胎里带来的胎毒。泽红的水桶有草药熬成的浓稠草药水,她翻开弟弟的头发洗头上的疮,又捉脚,洗脚后跟的疮。黄褐色药汤顺斜坡流,仿佛一条老而长的蛇无缘无故蜕了一层皮,而蛇皮闪着冷光。
老人面果树浓荫密布遮住了洗衣的青石板,泽红和王弟在剩下的那一小块阳光里。龙头水哗哗响,有人洗菜洗衣挑水,那一小块阳光是护着这姐弟的,它滤掉了所有的动静,好让泽红专注。
弟弟说,痒。她说,痒什么痒,忍住。王弟身上的疮真是多,一个叠一个红的红肿的肿,身无一寸好皮肤。泽红不急不躁,每只疮,她都要洗到。龙头旁边的水泥地是斜的,黄褐色的药汤顺着斜坡流走,长而老的蛇在动。
阳光在移动。那一小块阳光慢慢扩大又慢慢缩小,有时候它升离地面,而地上的人和物都渗不进阳光中,只有从王弟身上流下的那黄褐色的药汤能从这一小块阳光中流入地上的明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