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温情已经不多见了。他曾经想教我法语,可我母亲不同意。她甚至把我领到神父那儿,神父罚我挨了一顿打,还告了那个军官一状。唉,那时候生活太艰难了!你已经不用再承受我们曾经受过的苦——已经有人替你受过罪了,比方我,我就受过那份罪了!但是你永远不能忘记这些!”
天色暗下来了。
黑暗中,外公似乎突然变得高大了,眼睛像猫一般炯炯有神。讲述往事的时候,他显得异常平静,神情谨慎,若有所思,不过一讲到和他自己有关的事情时,他的语调就热切、自负起来。我不喜欢他讲他自己的事,也不喜欢他时不时冒出来的忠告:“记住!”“你不能忘了这个!”
他讲的好多事情我都宁愿忘掉,可它们偏偏硬生生留在我的记忆里,令我痛苦不堪。他从来不和我讲童话故事,讲的都是真实的事情。我还发现,他不喜欢我提问题,因此,我老是故意向他发问:“您说谁更好,俄国人还是法国人?”
“这谁知道?我又没见过法国人在自己的国家里是如何生活的。”他不耐烦地作答,又加了一句:“老鼠在自家的洞里也活得逍遥自在呢。”
“俄国人都是好的吗?”
“有好的,也有坏的。奴隶时代的人可能更好些,人们戴着镣铐不停地劳作;现在人是自由了,却穷得连饭都吃不饱。毫无疑问,那些老爷都是些铁石心肠,他们可比农民会盘算得多。当然也不绝对,也有些老爷纯粹是酒囊饭袋。我们当中,没脑子的人太多了——一眼看上去是个人,多看几眼,看仔细了,你就可以看到他们的脑袋早被虫蛀空了——只剩下一个空壳子。该教人们好好学点东西了,该好好洗洗脑,可拿什么洗呢?……”